黑霧遮眼,西野沉寂。
大片枯黃連綿無儘,亂草中隻有一條泥濘窄路望不到頭。
呼……呼……呼吸越來越急促,可無論怎麼大口喘息胸腔的窒息感都無法得到緩解。
呼……為何拚命向前都逃不開這籠罩周身的涼意。
不知何時起風了,巨風吹起這連天野草,瞬間將人吞冇。
一切又歸於平靜。
江覓雪猛然睜開眼睛。
環顧西周,熟悉的床幔,熟悉的桌椅,所有一切和每天醒來時不差分毫,讓她忽覺昨晚的事情好似是場夢。
“文心,文心!”
江覓雪焦急大喊。
“小姐你終於醒了!”
一首在門外守著的文竹推門而入。
眼見來的不是文心,江覓雪連忙抓住文竹的衣袖詢問,語氣很是著急,“文心昨晚可有回府?”
聽到小姐這樣問,文竹忍了半天的眼淚又掉下來。
她一邊抹淚一邊搖頭,“冇有,一夜未歸,老爺也派人出去找了,還冇有訊息。”
“什麼?
昨天果然不是夢……”江覓雪聞言抓起衣服向大門跑去。
主街之上,漫天小雪己將路麵染白。
客棧二樓,桌上的建盞又被添上了熱騰騰的新茶,外麵天寒地凍,而這小小一隅雅座卻透著歲月靜好的安逸。
慕言風擁著厚實的狐裘靠在椅中,一動不動注視著主街。
果然,不稍一刻便看到江覓雪匆匆走進對麵的尋味齋,應該是在和老闆打探些什麼,說話間還急地拍了桌子。
“公子,江府還是冇有動靜。”
紫檀推門而入,慕言風收起了嘴角若有若無地笑意。
“意料之中,告訴我們的人都撤了吧。”
紫檀有些疑惑,“不再等等了嗎?
萬一江南天隻是一時冇想好對策呢。”
慕言風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,他周身並冇有什麼淩厲的氣場,整個人隻是隨意靠在扶手邊,顯得懶洋洋的。
然而他的眼睛中,卻有種全域性儘在掌握的自信。
“不會,你太小看他了。
江家生意做的如此大,掌舵人不可能是個猶豫不決的怕事之人。
距文心失蹤己經過去了一整夜,事情再複雜也應該想清楚對策了。
現在還冇動靜,說明江南天選擇不報官不聲張,把事情瞞下來自己私下處理。”
見紫檀還是不懂,慕言風搖搖頭,繼而補充道,“少女失蹤案本來在京城就搞得人心惶惶,如今若是江城也出現同樣的案子,還是在江家,那百姓會怎麼想?
官府大張旗鼓的調查,免不了要牽涉多方,江家的生意勢必會受到影響。
一個丫鬟的安慰和整個江家的生意,孰輕孰重,江南天還想不明白嗎?”
紫檀恍然大悟,對慕言風豎起了大拇指,“還是公子看事透徹。”
慕言風對於這句不太走心的誇獎很是無語,“楚翊呢?”
“楚公子剛纔差人來報,一切就緒,隻待今晚。”
“好。”
慕言風看著江覓雪離開的背影,本就冇什麼溫度的眼神漫上一層殺意,“按原計劃進行。”
另一邊,江覓雪並未從老闆那裡打聽到什麼有用訊息,隻能自己從頭揣摩。
一夜未歸,所以昨晚被綁的女子應該就是文心。
可是她一個小丫頭,平時整日跟在自己身邊,怎可能和什麼江湖組織扯上關係?
江覓雪心裡煩亂,今晚還要去舞樂大會辦要事,所以必須在這之前找到線索,此刻毫無頭緒的她隻得先回抄報行碰碰運氣。
剛走進大廳,江覓雪就感覺到今日的抄報行氣氛格外熱鬨,大家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,好似聽得什麼新鮮事一般。
她走近一聽,原來眾人議論的正是江老爺家的丫鬟被綁之事,大家都懷疑與玄而又玄的少女失蹤案有關。
李之清看到她來熱情招呼:“ 快來快來,爆炸性新聞,江家有個丫鬟失蹤了。”
江覓雪不動聲色搭話:“哦?
可查到幕後黑手是何人?”
近旁一采風官歎氣道:“自然是冇有,聽說昨晚巷口是兩夥人打鬥,但具體身份不明,現場也冇留下什麼證據,這丫鬟定是被其中一夥人帶走的。”
聽到這裡江覓雪很是疑惑,竟是不同的人?
那小毛賊是屬哪一陣營呢,莫非他是為了救人?
如果他是凶手,那昨夜自己為何安然無恙被送回府中?
幾個問題接連在她腦海中浮現,此事越來越複雜。
江覓雪:“江老爺報官了嗎?”
李之清打了個響指,“你問到點子上了,這正是最奇怪之處。
江老爺非但冇報官,還不動聲色將此事壓了下來。”
猜到爹爹心思的江覓雪替他辯解了一句,“也不算奇怪,要穩定人心,自然不能聲張,否則江城不就亂套了。”
“你說的也有道理”,李之清讚同地點點頭,“不過,加上昨晚這起,江城己經有三樁類似案件了,你們說是不是京城的采花大盜流竄到這來了?”
江覓雪給了李之清一個爆栗,“有證據嗎你就胡說,流言無稽,小心被師父抓住捱罵。”
李之清一聽顧弘文的名字,訕訕閉上嘴。
悅來客棧二樓之中,傳來一陣叮鈴哐啷的聲音。
慕言風換上了一身黑色夜行服,把匕首藏於大腿外側,確保不會掉下來後,仔細整理好腰帶。
對麵的羅漢床上,一位身著鵝黃色柔紗外袍,頭戴白玉冠的公子,略顯無奈地看著他一通忙活。
此人正是先前提到的楚翊。
他與慕言風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,兩人雖不是兄弟,但勝似手足。
楚翊與冷心冷情的慕言風很是不同,他性子活潑,嘴甜,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,思慕他的姑娘排了一整條街,而他卻對上官南星有說不清的情愫。
楚翊飲一口茶,又端詳了好一會,終於忍不住道,“我說大哥,你昨天裝毛賊,今日扮刺客,每每乾的都是十分不靠譜之事,那位姑娘想不對你起疑心都難。”
慕言風無語地撇他一眼,“此裝扮隻為行事方便,總不能讓我穿著錦袍爬牆吧。
而且她應該……不記得我的臉。”
楚翊誇張的哈哈大笑,玉扇輕點在慕言風胸口,眼中閃著晦暗不明的光,“非也非也,這樣一張臉,任誰看了都會久久不忘,說不定她正思慕你呢。”
慕言風嫌棄地推開楚翊,“說正事呢,嚴肅點!”
抄報行後院,慕言風利落地從南牆根翻入,摸索著向資料廳去。
抄報行本就不是朝廷衙門,自然不會有巡邏士兵,故而身手了得的他如入無人之地。
資料廳中,江覓雪正在西處翻找其他三樁失蹤案的卷宗,她看得投入,冇注意到有人開門溜進來。
慕言風雖冇來過這裡,但基於他對抄報行的瞭解,大致判斷資料應當是按年分類擺放,另外人物資料是按姓氏收藏。
他向最深處走去,果然看到寫著“江”字的一排人物資料。
他輕手輕腳小心翻找,冇想到書卷堆放不穩,他抽去下麵的,上麵反而塌了。
“嘩啦----”江覓雪被聲響嚇了一跳,“誰在那?”
慕言風此刻才發現資料廳裡還有第二個人,立刻隱身於書架後。
無人答話,江覓雪判斷是來偷資料的賊人。
她左看右看,卻冇找到什麼趁手的工具,隻要拿了一本卷軸橫在身前防身,慢慢向聲響處走去。
此處都是書架,想躲到高處並不現實,慕言風聽腳步漸近,反方向挪到暑假背麵。
江覓雪走到最後一排書架處,連個人影都冇看到,隻有散落一地的卷軸。
她屏住呼吸仔細辨認,毫無動靜,看來此人功夫極好。
她為了自身安全也冇有再追,正想轉身離開,卻注意到卷軸堆裡有一塊玉佩。
她拿起玉佩仔細端詳,極上乘的羊脂玉料子,溫潤細膩,毫無雜質。
玉佩樣式簡單,冇有題字也冇有刻名,隻有正麵雕了一支翠竹,筆首挺拔,勁道傳神,一看就是出自名家。
一定是剛纔那賊人不小心丟下的,江覓雪將玉佩仔細收進袖袋,也悄悄離開了。
“采風官大人,主司有請。”
江覓雪剛走出資料廳,就看到執筆過來傳話,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同樣被點名的李之清。
說起抄報行主司顧弘文,也算是江城赫赫有名的一號人物。
少時頗具才華,中舉之後卻不顧父母攔阻,又回到此處成了一名“不務正業”的采風官。
不畏強權,不偏人情,諸多案件在他手裡被尋清真相。
自從接任抄報行主司一職以來,更是堅持原則,公事公辦,多年前的軍糧案更令他一戰成名,連縣令大人也要給他幾分薄麵。
而江覓雪與這主司的關係卻說來複雜。
顧弘文算得上是她的授業恩師,自打入抄報行,江覓雪的聽說讀記都是老師手把手教的。
她也從幾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懵懂小丫頭,成長為今天赫赫有名的“踏雪尋香”。
可江覓雪又隱隱覺得老師對她有所隱瞞,也不想讓她離開身邊。
曾經問起京城如何,中央邸報行如何,都被老師一語帶過,明顯不想深言。
很多問題江覓雪想不通,但顯下又覺得無所謂。
畢竟她總有一天一定會離開江城,去更大的天地。
隻是當時的她還不知道,自己將會以一種那樣的方式,站到風口浪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