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鮮血順著手腕流下來,掉到水池裏,“嘀嗒”、“嘀嗒”地響。
眼中世界皆是黑白,唯有血是刺目的紅。
誰在提著燈等我。
誰又在與我同行。
我……又忘了什麽?
他想打翻這麵鏡子。
他捂住臉,有些崩潰地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,覺得那泥潭的水已經漲到了他的喉嚨上。
血滴到衣服上開出紅色的花,而他想著一些不太好的東西,與希望相悖的東西,比如死亡。
或許就應該一了百了。
他又聽到了踹門聲,卻無力判斷這是否是幻覺。
鄭清抱住他。
他精神衰弱,頭疼欲裂,已經冇有力氣去計較那個定位器了――雖然那個窺探隱私定位器可能就是這次讓他失控的稻草與火星。
他在滿地的玻璃碎片裏回抱鄭清,回抱他的醫生,不顧流血的手腕,抱得緊緊的。
他現在急需一個人來抱緊他,不管是誰都行。他就想要那麽一點點的溫暖,那麽一點點的光。顧不得在那光的映照下,他會顯得更加可悲可憐、卑劣懦弱。
他的影子扭曲得不像個人,而像是某種張牙舞爪的怪物。
“醫生……”他渾身顫抖,牙齒咬得咯咯響,“我可能在一開始,就忘記了什麽東西……”
鏡子裏的人,又想讓他記起什麽?
鄭清歎了口氣,把他抱到臥室裏,找出醫藥箱幫他包紮傷口。
“別這樣折磨自己,好嗎?”他的語氣裏甚至帶上了一絲乞求。
沈憐卻連假笑的力氣都冇了。
他坐在床上,麵無血色,嘴唇發白,整個人木愣愣的。
“我就是個麻煩,是個累贅,你管我乾什麽?因為人道主義嗎?”他的聲音也輕得幾乎聽不清,卻還是說了個冷笑話,勉強勾了一下嘴角。
難看極了。
“我心疼。”
“我又有什麽值得你心疼的,這身破爛的皮囊嗎?”
鄭清無奈地搖搖頭,認真道:“二十一克的靈魂。”
嗬……被蟲子蛀了的靈魂嗎?沈憐自嘲。然後他仰起臉,努力扯出一個狡黠的笑:“你還說你不喜歡我?”
鄭清說喜歡和心疼是不一樣的。心疼也有朋友間的、戀人間的、親人間的。他喜歡沈憐,但也是朋友間的、合作夥伴間的。
有時候這人理智的很,卻也無情到讓人心驚,無情到讓人想扯開他的胸膛,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。
沈憐又不想說話了,雖然他把自己貶進泥裏,雖然他患得患失,但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敏感,敏感到可以察覺到他人隱藏著的情緒。他總是覺得醫生喜歡他,隻是不開口。
一個口嫌體正直的傢夥。
不過他一定是不會喜歡醫生的。為什麽呀?沈憐不告訴鄭清,他以為鄭清不知道,卻不知道鄭清其實知道。
為什麽呀?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,碰到棉花都會受傷。(注)
這個患得患失的膽小鬼不肯把一絲一毫的感情放在賭盤上,為了避免結束,就讓自己避免了一切開始。(注)
一個謹慎的、警惕的傻子。
鄭清到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,問他:“去醫院嗎?”
沈憐不說話。
於是鄭清把被子拉開,小心避開他的傷口,和他躺在一起,輕聲說:“好吧,不去就不去。睡一覺吧,我陪你。”
沈憐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,像條死魚。
然後這條死魚突兀地開了口:“你在我身上放定位器,我不喜歡。”
“我是擔心你。”鄭清說。
“我當時想把自己的手放在你的脖子上,用力地掐下去。如果是別人,我可能已經那麽做了。”
“就算那個人隻是擔心你?”
“就像我這個瘋子認為藍鬍子是對的一樣。”
鄭清想伸出手,想摸摸沈憐的臉,卻又頹然地放下。
他隻要一想到沈憐扭曲的獨特的價值觀,就不可控製地分析沈憐的童年,沈憐的青春。他似乎能勾勒出這個傢夥畸形的、壓抑的人生,這種經曆可以影響到人的一生,直至死去。不管是老死,還是從某個地方跳下去。
奇特的、如附骨之疽的抑鬱症,治癒率百分之八十五,複發率百分之百。
他心疼。
但他又能做些什麽呢?一個擁抱?一個黃油麪包?還是承諾自己可以陪沈憐一輩子?
這種瞬時的東西可信嗎?他曾經還想過娶妻生子呢,現在還不是喜歡上了一個並不怎麽可愛的男人?
他的這份感情,又能保持多久,隱忍多久?
瞬時的承諾總是枷鎖。
而現在,這個瞬時,他喜歡的這個人正躺在他身邊。
他忍不住湊近了點。
沈憐卻突然扭頭,柔軟的唇擦過他的臉。
兩個人都愣住了。
沈憐笑著,像隻剛剛偷了腥的貓,又像個意外得到了一顆糖的孩子。
這次可不是那種精緻冇有溫度的、程式化的假笑了。
像曇花般難得一見,雖然把一位並不柔弱的男性比做曇花有些不妥。
沈憐總是受傷,手腕上有一道又一道的疤縱橫交錯,醜陋極了。他對疼痛的承受能力也高於他人,所以他能無視他裹著紗布的手。
他再湊上去,得寸進尺地親上鄭清的唇,又像個野獸一樣狠狠咬了鄭清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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